五月的油桐之後

那年五月，計劃了一趟台灣環島行程，聽說正是油桐盛放之時。糊里糊塗來到了苗栗三義，剛好趕上花季尾聲，民宿主人聽著家人前一天上山後得知的「一手花見情報」，載我們往山頭找呀找，看到哪裡有花便落車欣賞，那是個純樸的賞花故事。

沒有特別鍾愛的花種，那些長在樹上的花兒都特別討我歡心。桐花、櫻花、梅花、木綿也好，把整個枝頭都染上一種色彩的，便讓我喜愛至極。不同於觀賞用的櫻花，油桐當初的大量出現，只是為了生活之便。油桐子可以榨油，桐油可以防水，是舊時製作油漆的重要原料，如高雄美濃油紙傘的漆料。客家人於是撿油桐子，也靠近油桐樹林居住，久而久之便彷彿和油桐扯上了關係。當桐油工業沒落，桐花又是當地特色物種，便開始作為旅遊推廣宣傳，舉辦起客家油桐祭，其中最廣為人知的，便是擁有斷橋、廢棄車站和舊鐵道的苗栗三義。

桐花的落花方式與櫻花不同。它多是整朵掉落的，非如櫻花片片灑落，也因此不易被風吹走 － 所有遊人賞花、拍照時砌的形狀圖案，都給完整保留下來。三朵疊著的，似乎是為了照片構圖而佈置的？砌成心形的，或許是對小情侶在此許下的秘密承諾，每一處都讓人充滿聯想。

沿著山徑，來到了隱沒在樹林之間的鐵橋和斷橋。這兩座橋有時稱「魚藤坪」，也有時稱「龍騰」。前者是舊稱，後者是雅稱，據說當年此處的鯉魚潭有鯉魚精作祟，居民便到處種植有毒的魚藤，又將東面狀似刀背的山命名為關刀山，讓「關刀斬魚藤，魚藤毒鯉魚」。後來他們覺得「魚藤坪」不夠好聽，於是又更名為充滿氣勢的「龍騰」。

也許是看過《五月之戀》劉亦菲和陳柏霖在鐵橋上遊玩的畫面吧，事前我曾經對這個景點存在很多幻想，以為可以驚險地走上鐵橋，甚至可能要穿過鐵橋才能到達另一處⋯魚藤坪鐵橋是舊山線（三義＝后里段）的一部分，後來台中鐵路的雙軌化工程把這段截掉，新山線於1998年落成後這裡早已停駛（據說這幾年又有觀光號復駛），也因此早已不能再上去。

而在旁邊就是魚藤坪橋的第一代、當地最有名的景點 — 龍騰斷橋。龍騰斷橋在1935年的后里地震已經震毀，剩下橋墩遺跡，在921大地震再次受到破損。其特色在於只以紅磚塊構成，沒有使用任何鋼筋水泥。沒有了鋼鐵的支架和輪廓，當樹根攀附和纏繞在磗塊和裂痕之間，那是時間的還原和見證，一步一步消滅痕跡，再次回歸大自然。

逛到正午，民宿主人便把我們載到勝興車站附近找吃的，這裡早已從老車站蛻變為繁華的觀光地帶。他臨走前叮囑我們一定要嚐嚐這裡的粄條，我們就在此隨意找了一間，每人點了一碗，整條大街還有許多消暑的，或是充滿客家風味的小食。

吃完我們便隨意逛逛，此處雖已花落，不過還有充滿特色的建築，而且可以坐坐鐵軌，同樣教人樂而忘返。勝興車站用木建造，曾是台灣西部縱貫線的最高點，面向大街的那部分仍然光鮮，而且完整地保有售票處；不過面向路軌的另一邊未維護之餘，還堆了一兩張舊桌子，彷彿只剩下拍照用的空殼。踏碎石、踩鐵軌是件開心事，之前在奮起湖還有幾個要撤退的時間，這裡就可以放任地走著、坐著，甚至躺著。

最後，我們往隧道進發，據說這也是此處有名的南側二號隧道，一是因為當時日本總督府民政長官後藤新平所題的「開天」二字，另一是此處擁有台灣最陡、最彎的坡道，隧道後更有一條供爬不上坡的火車退回去再重頭加速的「折返線」，許多攝影師也喜歡在此處捕捉火車用盡全力衝出洞的畫面。經過一片漆黑，我們繼續沿著廢棄的鐵道往前走，很快又回到那個綠意盎然、繁花盛開的山間民宿去。